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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種感情能成為范式 沒有一種關系能成為標準

時間:2023-11-22 08:37:20閱讀:3811
◎宋寶珍俄羅斯文學善于以細膩深婉的筆觸描寫情感受傷的女性,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白夜》中的納斯金卡,托爾斯泰《復活》中的瑪斯洛娃。蓋利曼的劇本《長椅》是這種主題的延續(xù),在寫作風格上,我們可以看出契訶夫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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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寶珍

俄羅斯文學善于以細膩深婉的筆觸描寫情感受傷的女性,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白夜》中的納斯金卡,托爾斯泰《復活》中的瑪斯洛娃。蓋利曼的劇本《長椅》是這種主題的延續(xù),在寫作風格上,我們可以看出契訶夫式的潛藏在內心深處、感情痛處的戲劇性,而外在形貌卻像現(xiàn)實生活一樣平實、自然、生動。導演楊佳音對這個劇本進行了適當?shù)恼{整,既保留其原有的風格,又適應中國觀眾的接受心理,他并不刻意追求京味兒,而是致力于開掘和表現(xiàn)帶有普遍性的人性內涵。

一處街頭、一條長椅、一對男女、一次邂逅,演繹了一段跌宕起伏的兩性關系。這是一個關于情愛與謊言的故事,它揭示了人性的復雜,情感的迷惘,人生的無處安放。正可謂“螺螄殼里做道場”,它將荒誕、悲涼、嬉笑、怒罵、寬恕、憂傷,都扭結在一處排開了陣仗。于震、辛月夫妻以有默契、有張力的表演,演繹了這一“亞當和夏娃”的悲喜劇。

首先,此劇以內在的生活邏輯和人物關系,展開了獨特的情感關系。劇中的女人,年輕漂亮,離婚后感到孤獨,她想要找到愛情并重新建立家庭。她有幾分自信,在上一段婚姻里還頗為強勢,她也敢于行動,可是當她試圖去接納一個男人的時候,一夜情之后留下的是模糊的背影,被許諾的婚姻也成為泡影。一年后他們在大街上相遇,男人已經認不出她是誰,并且再次與其調情,還耍盡詭計,目的只有一個——“到你家去”。劇情就在男人不斷的說謊、圓謊,女人不斷的質疑、求證之間,展開了兩個人的性格、心理的碰撞。

深秋的傍晚,男人在街頭徘徊,尋找可以搭訕的女人。他在一系列事情上都撒了謊:他的名字從拉古尼到尼古拉到阿克塞,直到身份證上出現(xiàn)了庫茲米;他自稱已經離婚三年,可是事實上他雖然厭煩妻子,不斷爭吵,卻依然在彼此背叛中打發(fā)日子;男人明明結過兩次婚,有兩個兒子,卻非要說有一個女兒;他自稱從外地來此地出差,實際上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里;他號稱是做工程的職員,后來又說是市公共汽車公司經理,實際上他就是一個公共汽車司機。他在玩世不恭當中耍著他慣常的小聰明,他熟練運用接近女人、觸碰身體、尋求曖昧機會的小技巧,諸如輕度的身體接觸:“您別動,有一個小毛毛”之類。他可以熟練地在自吹自擂與自嘲自戀中切換頻道,也可以適時地耍出機智風趣的小花招,比如被女子揭穿謊言時稱病倒在地上,又以呼吸不暢為由躺在女人腿上。當一個個謊言被揭穿時,男人十分惱火,他不過是想找個女人一晚貪歡,卻被沒完沒了的質問攪亂了心緒。

女人對于這個忘記自己的男人又氣又恨,充滿戒備,她發(fā)現(xiàn)男人穿著自己廠里生產的襪子,還設法翻看了男人的身份證,甚至按照他給的號碼撥了電話,結果發(fā)現(xiàn)男人的名字、身份、家庭、婚姻都是假的。他們有過激烈的沖突、爭吵,想要擺脫當下的尷尬,但鬼使神差還是回到了長椅邊上。

男人和女人的沖突就在于女人想要一份穩(wěn)定的感情和一個圓滿的家庭,而男人想要得到的僅僅是一夜溫情。這個劇里存在著一系列的悖論,這是現(xiàn)代情感和生活的自相矛盾:男人因為在婚姻里受傷而恐懼婚姻,卻無法離開現(xiàn)有的家庭。他相信“一個女人很容易和我上床,那她也會很容易上別人的床”。他看不起這樣的女人,卻又不斷制造著這樣的女人,然后自我安慰:“全世界每天晚上有成千上萬的男人在欺騙成千上萬的女人!這是生活的規(guī)律。”他沒有耐心和勇氣去培育一段感情,不能在任何一個女人身邊停留太久,卻希望自己的老婆是忠貞的正常的女人。女人說,“可你需要的,恰恰是不正常的女人!正常的女人永遠不能接受你這種放蕩的男人。正常的女人都是自尊自愛的,不會隨便和你發(fā)生一夜情”。可是在一年前她曾把他帶入家中,話語的機鋒恰恰刺向自己。女人一方面埋怨男人的欺騙,一方面又不能抽身離去,她需要他的慰藉。她明明知道,在大街上邂逅的男人不可靠,可還是自欺欺人:“你要是遇到一個好女人,你就不再恐懼婚姻。”女人想要找到那個和她相守的男人,卻不幸重復著試錯的過程。

男人也不是一切都造假說謊,比如他勾引女人時所買的食品幾乎一樣,他始亂終棄的行為如出一轍,他金蟬脫殼的技巧大體如此,他們二人的孤獨彼此相似。最后他吐露了婚姻的不幸,到底有幾分真實?又有幾分是他故意布下的陷阱?誰也說不清。他說要跟妻子分開,到最后卻讓女子發(fā)誓不去找他妻子的麻煩,他最終還是要回到老婆身邊。女人一直抗拒著不想帶他回家,不想成為他濫情的消耗品,但在他的一番神操作和話術影響下,女人卻掏出了自家的鑰匙給他。這也意味著她放棄了對婚姻和家庭的迷夢,接受了男人為她安排的情人的命運。

此劇的布景讓磚墻和拱門環(huán)繞于舞臺后方,一盞盞球形路燈發(fā)著昏黃的光,有一種濕冷的氣韻縈繞其間。冷風在大街上吹過,秋葉在長椅邊飄零,過長的長椅、突然破裂的紅氣球,孤獨的兩個人,時而劍拔弩張,時而充滿幻想,時而神情迷惘,形成了有意味的戲劇意象。兩陣秋雨突然而至,濕漉漉的霧氣彌漫開來,嘀嗒嘀嗒的聲音敲擊著石子路,也敲擊著主人公的心靈。沒有一種感情能成為范式,沒有一種關系能成為標準,否則人類的存在就喪失了豐富性。對于劇中的男女和他們的情感狀態(tài),我們無法進行簡單判定,但是卻被《長椅》帶入某種情感的困惑和存在的思考之中,這也許就是一部好戲的生命質感和藝術魅力。

攝影/本報記者 王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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