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抗疫劇 放棄了老套的“感動觀眾”
北京人藝抗疫話劇《社區居委會》
◎丁明擁
藝術性,是指表演過程中的藝術處理和藝術表現所達到的完美程度,藝術性越高戲劇越有魅力。人藝演劇經過幾代藝術家的積累,早就形成了一套獨具特色的保持高藝術水準的舞臺法則,這些法則貫穿于幾乎所有人藝演劇之中?!渡鐓^居委會》可看作是這種風格的典型代表,并且還與年輕一代的審美習慣相呼應,形成了一種更具時代特征的新藝術風格?!渡鐓^居委會》是一部快速真實反映北京居委會和轄區市民疫情期間日常工作和生活的實事劇,符合所有現實主義題材的編劇法則。這類題材從《龍須溝》開始就是人藝的拿手好戲,這次搬上舞臺更是在繼承了“那是一片生活”的優良傳統基礎上,增加了夸張的喜劇化處理手法,淡化了催人淚下的激烈手段,表現出了具有時代審美特性的藝術新質。
藝術的魅力在細節,細節的真實和對細節藝術化的處理,是該劇最值得肯定的地方。當舞臺上重現出一幅幅我們剛剛經歷過的疫情恐懼畫面時,它給觀眾心理上的感受應當是驚恐再現。但是,經過藝術化的處理,呈現給觀眾的卻是喜劇性的有距離的表達。當居委會的老同志奎叔,身穿背后一個畫圈“奎”字的防護服上場時,當一個居民頭戴塑料桶出來取快遞時,觀眾席上頓時傳來一片會心的笑。生活中類似的場景觀眾都親歷過,為什么會產生這么好的效果呢?這就是藝術化的功勞。
劇中最令人印象深刻一個情節是,操河南口音的保安隊長小杜,在檢測一名居民的體溫時,體溫計報出了39.5攝氏度的高溫,頓時現場猶如投入了一顆炸彈,聚集在小區門口湊熱鬧的人群紛紛走避。其中一個被女兒推到小區門口委托照看的輪椅老人,也從植物狀態中蘇醒過來,驚恐地大叫:“快把我推走。”由于現場人人自危,大家都在忙于防護、躲避和報警,沒有人顧及她的存在,結果這個癱瘓的老人自己跳下輪椅,推著自己的座駕一溜煙地逃走了。
對嚴肅事件的喜劇化處理,早已成為娛樂時代網絡文化的基本法則,而且這也不是人藝演劇第一次嘗試,在不久前演出的《雷雨》中也有廣泛使用。這種所謂的“梗”一出現,就會引起觀眾席上一陣愉快的笑聲互動,這是觀眾日常審美積累的笑點所在,是以娛樂進入嚴肅藝術的捷徑。
現實主義有一個最致命的武器,那就是用親情、友情和愛情加突發事故感動人。這個武器一經祭出,立刻就會令觀眾在心理上豎起降旗、眼睛里流下淚水。但是在后現代主義者看來,這是不符合生活法則的特殊案例,所以差不多在所有新藝術門類中都遭到棄用。《社區居委會》也同樣棄用了這種煽情催淚的藝術手段。比如居委會主任鄭春芳,孩子小升初,丈夫孫學誠又要趕赴武漢抗疫第一線,這在一般現實主義導演手里,孫醫生肯定是有去無回了。但是,該劇并沒有沿用老套的感動觀眾的模式,只是用孫醫生剃光的頭和被面罩勒得變型的臉,來表現一線醫生的艱難處境。即便這樣,也是一用即收,迅速將觀眾的情緒拉回舞臺上來,這就是人藝對現實主義在藝術性上所作的重新界定。
其實,該劇藝術上也有不足的地方,那就是結尾。為了表達每一位主要人物的心聲,居委會成員輪流使用了一遍莎劇常用的獨白。獨白來自于宗教祈禱,莎士比亞拿來表達演員的心理活動,后來發展成意識流文學。而祈禱和獨白都是私密性的,不符合現實主義戲劇表達,同時也顯出藝術表現手法的不夠豐富。最好還是用對話來塑造人物,這是現代以來話劇的本質規定,雖然難,但很美,藝術本來就是難的嘛。
曾經有人請美國大詩人弗羅斯特給詩下個定義,弗羅斯特的回答是:“所謂詩,就是在翻譯之后失去的東西。”照推這個定義,舞臺上比劇本增加的東西就是表演藝術,增加的表演藝術越多越合理,則藝術性越強,這一點《社區居委會》做到了。
攝影/本報記者王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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